2013年8月4日 星期日

想家

每週末,紐約時報總會有一版關於房地產的專輯。
不知為什麼,距離買房子十分遙遠的我,對於看房地產的介紹卻有極濃厚的興趣,尤其是報紙上會精選一些(可能是廣告置入)正在出售中的物件,一格一格的,在吃早餐的時候一邊仔細的閱讀每一間的資訊:價格、地段採光、管理費跟稅金多少等等,看著那小小的屋內照片彷彿自己是它的主人,好像有種刺激腦內啡的作用覺得很愉悅。
小時候第一次搬家的記憶,差不多是幼稚園小班吧。那時我們住在陽明山,是間日式宿舍,有院子裡頭有棵大樹。我甚至連自己以前睡過哪間房都記不得了,應該是因為小時候也沒有自己的房間,那些剛脫離嬰兒期不久的記憶只包括在奶奶房間午睡,與在一個有防護欄的小床裡瞪眼看外面大人在餐桌吃飯等模糊的印象。

記得是一個晚上,坐在車的後座,望向窗外的夜晚很黑,好像經過了很久很久,終於到了新店的家已經接近睡覺時間了。新房子的氣味,說不上來確切是什麼,也許混合了新漆的悶味,這個味道,在長大以後曾經突然再出現過幾次,但是記憶的氣味是一種神祕的東西,從來無法藉由想像的方式回憶,然後一瞬間,像電流的迴圈被接上,你就知道這是了。

第一晚的新家睡得很不安心,只記得爸媽也特地睡到同一個房間,枕邊的絨毛小海豚成為我的浮木,在夜晚的大海上載浮載沈。

那晚坐在車上的記憶,像是經過一個長長的隧道,那也是我對那出生的家最後的回憶。夜晚過去了,之後,再也沒有回去過那個房子與那個地方。

大概那裡原來也是租的,大人回去處理事情的時候不可能帶著麻煩的小孩子。

每次想到回老家這個詞,我們卻是沒有老家。有的家原來留在大陸遙遠的地方了,有的家只是職務分派的公家宿舍,隨著調動住了一個又一個。有的家原來在一個海港邊,事業卻敗了所以家也賣了。老家又到底是什麼意思呢。奶奶最後搬到了一間小公寓去,但是那不是我的家,也不是她的家。

有一次訪問一位藝術家,他說現在回到他的老家澎湖,要住在飯店裡,老家已經沒了,那感覺就像是旅客。又或是好久沒家,想要拿根吸管都記不起放哪裡。

那一年充滿新漆味的新家,現在已經沒人,好多年沒回去,魚池乾了樹也被鄰居砍倒。也許那些只知道會住幾年的地方也許根本就稱不上家吧,有時候以為只要住一下的沒想到一住就住了好久,有時以為自己會住很久很久的家,又真的會住多久呢?後現代的人們,在不同的城市求學、工作成為理所當然,轉換不停的目的,卻是為了安身立命。想想有點荒謬有點悲傷。能跟自己所愛的家人長久住在家裡是件奢侈的事,投射在那些陽光灑落、溫馨宜人的小小房屋照片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