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4月29日 星期一

El Anatsui@Brooklyn Museum 艾耳˙亞那崔回顧展






Gli」在埃維語中,代表「牆」、「中斷」、或是「故事」的意思。亞那崔(El Anatsui)講述著一件作品的名字:「牆阻隔了視線,但只是眼睛的視線範圍,而不是想像的空間,牆顯現了比它所隱藏更多的東西。」紐約布魯克林美術館自二月份開始,呈現了這位近年無論在學術與市場皆得到極大迴響的非洲藝術家,艾耳˙亞那崔(El Anatsui)的回顧展「Gravity and Grace
出生於迦納,亞那崔的父親是一位漁夫與肯特織布(Kente Cloth)的師傅,儘管亞那崔從未學會此種傳統的非洲布織法,如今,他最為人所知的作品系列,卻由難以計數的垃圾瓶蓋串起,編織成為巨大無比,氣勢恢宏的雕塑。

這一創作系列的開始,源於有一次亞那崔在路上看見一袋垃圾。垃圾在當地十分尋常,村落路旁四處堆積成山,成為窮人必須共存的景象。而亞那崔打開袋子後,看到也是同樣的垃圾:酒瓶,非洲國家長期處於世界經濟體系的邊緣,而大量進口的酒,成了非洲與西方世界關係的一種隱喻。亞那崔將酒瓶蓋收集、壓扁後用金屬線將其編織在一起。他不斷的擴展、不斷的編織,直到觀者被眼前數以萬計彩色瓶蓋淹沒,直到這些曾是消費體系剩餘的殘骸,成為一股令人無法忽視的力量。




亞那崔的創作哲學其一,就是利用當地的、廉價的材料創作。他告訴自己的學生,使用越便宜的材料,可以越自由地發揮,將作品做得更大,如果用昂貴的材料,落入所謂經濟體系的循環中,創作的自由也將相對的被制約。
同時,他也認為隨手可及的材料,正好表現出一個地方的文化脈絡與色彩,使用瓶蓋,是出於貧窮,也是一種儉約的美學,並且反映了土地遭受的真實命運。「Earth’s Skin (大地之膚)」,以不同顏色的金屬瓶蓋,或剝開或壓扁,織成一片從天花板蔓延至地面的廣闊面積。早期他以木頭作為媒材,發現用鋸子切割出的筆直線條,這樣的暴力,彷彿像是現在非洲國家的邊界,來自於殖民國家強行劃分界線的意念,因此他將木塊切割,讓觀者自由組合、拼裝,作為聯繫兩者的表現形式。






遊牧式美學(Nomadic Aesthetic),是他的作品中的隨機性與不確定性,
「當你離開了故鄉,你發展出一種遊牧的心理狀態。如果我一直住在迦納,我的心靈將無須流浪,我的經驗將不會開展,或者會感到太舒適。」亞那崔並不下指令該如何陳列他的作品,他讓策展人與美術館決定該如何擺放與展示,他強調:「我不相信那些固定不動的東西是藝術」,藝術家不是獨裁者,作品應與空間互動,甚至觀者也可以決定觀看的方式。有如一件掛毯的金屬編織,有多少皺摺,如何懸吊,觀眾也許因為不同的呈現而無法辨認同一件作品。這樣的表述,也貫穿了亞那崔的創作,反映出一種弱勢相對強權文化的靈巧姿態。同樣地,亞那崔期望作品的目的能引發思考,而非提供答案,然而,從這些作品被賦予的名稱中,卻能誠然感受到藝術家謙遜的宣言其實蘊藏更深切的意涵,一種溫柔實則強悍的態勢,如同非洲文化強韌的適應力與可塑性,與她的命運。

生於1944年,亞那崔成長的迦納像非洲許多地方一樣曾是殖民地。從小接受英國教育,直到完成學業,亞那崔才開始思索自己與故鄉背景之間的連結。畢業後,亞那崔在奈及利亞一所大學獲得藝術學院的教職,成為他的第二故鄉。任教三十年間,藉著國際展覽的機會,他得以觀察歐美當代藝術的發展。儘管曾在1990年參加過威尼斯雙年展,直至2007在威尼斯雙年展展出兩件大型的作品後,亞那崔才真正獲得極大的國際知名度,成為現今最為人所知的非洲藝術家。當代藝術世界透過這位出身迦納的藝術家,看見他所詮釋的非洲,而亞那崔也獲得藝術市場的注目:兩大拍賣公司創出新高的成交價。如今,亞那崔已不再需要自己收集瓶蓋,他擁有一座工作室與一群助理,向工廠購買瓶蓋,並且由助理處理材料與編織。他已離開了被剝削的西方經濟體系,甚至建立了自己的新體系,游走於學術與商業之間,是另一種遊牧美學、甚至游擊式的呼應,還是一種內化的體系?(文 陳佳音)
---原文載於藝術家雜誌四月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