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4月28日 星期日

MoMA Project 99: Meiro Koizumi 小泉明郎


--(刊載於2013.03藝術家雜誌)


My Voice Would Reach You
Meiro Koizumi. My Voice Would Reach You. 2009. High-definition video (color, sound) , 16 min. © 2013 Meiro Koizumi. Courtesy Annet Gelink Gallery, Amsterdam
持著手機的上班族站在東京街頭,打給老家許久不見的母親。
短暫而不着邊際的寒暄後,兒子向母親提議一起去溫泉旅行。「我還訂得到房間啊,我現在就打去訂,不要擔心錢,我會付的!我有份穩當的薪水,擔心什麼?我出錢就好」兒子急切的說服著。電話斷線。
再次接通後,兒子又重述提議溫泉旅行並說服母親不須擔心錢的問題,聲調也越加急促。
影片嘎然而止,又再次播放。
這次加入電話另一端的聲音,原來是旅行社公司。儘管接錯電話,旅行社卻不斷以恭敬的語氣回應、委婉提示也許發生了誤解,很遺憾幫不上忙,各說各話的對話無以結束,而多禮的日本企業,對照急切的兒子,顯得突兀而滑稽。末尾,屏幕出現了一封給母親的信。第一次寫信給母親的兒子,鼓起勇氣寫了兩段對母親的記憶。「不知道為什麼,每次想到媽媽,腦海中浮現的都是小時候的時光。」「也許這些對別人來說毫無意義的小事情,卻是我珍貴的回憶。」原來情意流露的感性之辭,卻是寫給已過世的母親。

這是小泉明郎(Meiro Koizumi)目前於紐約現代美術館(MoMA)個展中的一件作品。

小泉希望作品引起觀者各種的反應,可以是好笑、可以是感動、也可以是生氣。小泉以非常日本式的情境,突顯與親人、或也是人與人之間溝通、傳情達意的荒謬,又或許,當語言與文字失效時,情感其實已經超越了工具的侷限。在日本,出社會有經濟能力後帶父母去溫泉旅行是一種表現孝心的方式,東亞文化脈絡下的觀眾,或許更能理解其存在文化與社會中,壓抑而含蓄的情感表達。

Human Opera XXX
這件作品誇張的探討真實情感與藝術家擺弄美學之間的關係。影片開始,臉塗奇異銀漆的藝術家不斷地調整錄影器材與背景設定,終就定位後,被邀請的主角要對鏡頭講述生命中一段悲傷故事,但是每隔片刻藝術家便粗魯打斷,要求主角露出頭上的傷疤、或手拿道具增加畫面動態感、在主角臉上塗鴉、調整燈光、加入背景音效他人的傷心往事,成了滑稽可笑的影片。

屏幕前的觀眾與影片產生一種矛盾的互動:一位被藝術家設定的極度自我藝術家、一段被設定為真實的人生故事,與被逗笑的觀眾。觀者儘管知悉主角在敘述一段真實的悲傷故事,經過藝術家的操作,觀者反而失笑,藝術家透過操縱影片內「的主角」而操縱影像外「的觀者」。

小泉明郎的作品有許多觀看的層次。布萊希特式的敘述方法,使觀眾每進入一個情境後被打斷,又再被拉入另一個情境,從影片中刻意顯露的線索中,觀者的認知被引導、試圖拼湊出連貫的邏輯,最後卻發現每一個片段互相矛盾,引起觀者思考的過程,成為主動的參與者。如小泉所言,他希望觀眾將作品當成一種工具,而他的作品企圖使觀眾思考,因此每個畫面安排都有目的性,一步步操作觀眾投射的情感,製造認知衝突,最後使觀者離開情境,進而反思自身與人類的處境。值得一提者,是藝術家濫情(melodramatic)的表現手法,從刻意加上的背景音樂、極度誇飾、以至突兀的情結鋪陳,彷彿故意擠出觀眾的情緒,再以過度的矯情使之抽離。

Defect in Vision
Meiro Koizumi. Defect in Vision. 2011. Installation with two-channel high-definition video (black and white, sound, 12 min.) © 2013 Meiro Koizumi. Courtesy Annet Gelink Gallery, Amsterdam
最後一件作品,是一段關於神風特攻隊隊員與妻子的對話。
妻子服侍著丈夫吃飯,問道:「神的風將要吹起了嗎?」丈夫答:「是時候讓美國人瞧瞧武士道的精神了!」隨後,兩人談著歸來後要去哪裡溫泉旅行。兩個屏幕,投影著不同角度的影像、相同的對話。妻子對著空盪的桌子倒酒,引導觀眾發現她的視盲; 當畫面從丈夫的嘴部上移,轉至側面拍攝的時候,觀眾發現丈夫也是視盲,其間穿插多次丈夫死前一刻大喊妻子名字的片段,影片就在不同的視點、不同的背景設定、相同的對話中不斷重複著,直到觀者開始思考「視盲」之於生理與心理狀態的意義。
牆上的文字說明小泉製作這件作品時,正值福島核電危機爆發,而這件作品在MoMA展出,也不言可喻映射了美國自身的處境。(文 陳佳音)